■郑化改（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委会原副主任）

“工笔漫画”虽有百余年历史，但各类《辞海》《词典》均无此词条儿。这就好像一个婴儿成年之后还没有起名字一样，其实客观存在的这个画种理应冠名。细品丁聪漫画，冠以“工笔漫画”这个名称恰如其分。1996年10月，“丁聪漫画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时，漫画界名家及观众们，大都被丁聪“工笔漫画”的艺术魅力所折服。

漫画家缪印堂说：“丁老功底太深厚了，看了以后觉得很过瘾。”漫画家王复羊说：“他少年时期的作品很成熟，一出手就相当不错。”漫画大家华君武在该展览的《留言册》中写道：“漫画界如此功夫，仅此一人”。他还对在场的记者讲：“丁聪画画很周到，不草率，在我们中国漫画界是极为罕见的。”可见丁聪漫画的形式美在于“细致周密，一丝不苟”的“工笔”效果。

在中国漫画界，“工笔漫画”特征最为明显的当属丁聪。他各个时期作品技法的相似性和一贯性，形成了人们共识的艺术风格。使读者第一眼就知道画作者是“小丁”。这种风格依赖于线条有节奏的弯曲起伏和黑白灰的巧妙呼应。与众不同的是，丁聪漫画形式的稳定性来得既早又持久。这与他自小性情温厚细腻，以及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有关。

“一出手就相当不错”的成因

丁聪生长于“漫画之家”。父亲丁悚（1891-1969年）擅长人物画，在技法上既采用传统线描画法，又兼以西洋素描法，且画风细腻，线条考究，一丝不苟；丁悚曾受聘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教务长，后受聘于上海英美烟草公司广告部做专职画家，遂为许多报刊供画；尔后他又在家中成立“漫画会”并创办《上海漫画》杂志。

儿时的丁聪耳濡目染，从14岁起迷恋画画，是个“速写迷”。他常去戏园子画戏剧人物。中学毕业后的他，又用半年时间到父亲供职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石膏像素描和人物速写。

据丁聪回忆，他的父亲反对他画画，认为画画不能养家糊口，不是好的职业。丁聪曾说：“也许是为了避免我受画画的熏染，父亲在家不常画。”但丁聪还是不断在报刊上看到父亲的作品。尽管父亲没有教他画画，但他从父亲精美的图画中看到了“精心作画，一丝不苟”的精神。这对少年丁聪的影响非同小可。他常说：“我认为一幅好画，包括漫画在内，都应有艺术感染力。只有这样才耐看，才能打动观众，才有价值。”纵观他众多的工笔漫画，都能从中看到他父亲作品中的影子，即线条工整扎实，细腻考究。

其漫画的线条，先用铅笔打草稿，尔后用钢笔或狼毫毛笔勾勒。速写素描和色彩的基本功是他画好这类“工笔漫画”的基石。丁聪曾说：“我开始画画，是从爱好起步，未受过专业训练，因此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为弥补这方面的不足，除了去‘上海美专’画过半年基础素描外，更多的是通过实践来提高。不论走到哪里，我总带着速写本。”后来他又不间断地从事舞台美术、图书装帧、广告设计等工作，这种实践为他夯实了美术功底，所以他“一出手就相当不错。”

为其点亮艺术之灯

倾慕和追随的导师张光宇

丁聪的家是黄文农、叶浅予、张光宇等漫画名家经常光顾的地方。尤其是张光宇（1900-1965年）成为丁聪所倾慕和追随的导师。他曾说：“我很佩服张光宇先生，总是跟着他，学习他。如果问我，谁对我的绘画生涯最有影响的话，我会说是光宇先生。”

张光宇20岁开始在烟草公司当绘图员，30岁开始主编《独立漫画》《上海漫画》等杂志，后担任某电影公司美工。他还组织了“时代图书公司”成为出版家，除了画漫画外，还经常进行舞台设计、绘制广告和图书装帧等工作；他在借鉴中国民间艺术的基础上，形成了简练隽永，又具有强烈装饰性的艺术风格。

那时丁聪经常到张光宇家中看他画画或聊天。丁聪说：“张光宇和我的关系，不在于他怎么教我，而在于潜移默化。我的欣赏趣味，完全是受他影响。这种趣味是高格调的。”丁聪还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张光宇为我点亮的艺术之灯，在我心中一天也没熄灭。”正是张光宇的影响，丁聪漫画一起步就进入“工笔漫画”的行列，且装饰感极强。他在用色方面受张光宇“不用自然光作光源，任意用光”的影响，使其“工笔重彩漫画”的色彩特别漫画化。

艺术家的作品大都分为早期风格、中期风格和晚期风格，而丁聪的漫画却例外地形成了“以一贯之”的一种“丁氏风格”，这种“早熟现象”与他从小追随张光宇艺术有关。尽管丁聪的画风靠近张光宇，但他始终保持自己的个性，在中国漫画界独树一帜。

受珂佛罗皮斯影响

作品更趋装饰味道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的外来报刊和图书相当丰富。其中有一位墨西哥籍画家珂佛罗皮斯（1904-1957年）的作品引起国内漫画家们极大的兴趣。丁聪不惜花重金购买他的画册研读。珂佛罗皮斯惯用方和圆的基本形来收拾规整对象，画面产生很强的装饰趣味。这一画风极其符合丁聪的口味。1934年，珂佛罗皮斯应我国诗人兼出版家邵洵美的邀请，携夫人专程来上海旅游，还带来作品与张光宇、丁聪等漫画名家一起交流。1987年4月在北京召开“全国青年漫画家座谈会”期间，丁聪还拿出了当时他翻拍的珂佛罗皮斯作品请大家观摩，令人震撼。

这位珂佛罗皮斯的画，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影响了在上海的张光宇、丁聪、胡考、汪子美等漫画家。本来就钟情于装饰画风的丁聪，吸收了珂佛罗皮斯艺术营养之后，其漫画就更趋装饰味道。他在1936年画的电影明星《王人美》和《黎莉莉》就显现出了珂佛罗皮斯画风。再后来，丁聪的许多“工笔重彩漫画”都有他的影子。总之，扎实的美术功底、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以及国内外漫画名家的艺术滋养，使丁聪的“工笔漫画”别具一格、匠心独运。